冬日晨起,开门见雪晴。
雪后的空气分外清朗,红梅覆雪,柿挂梢头,松风摇曳枝梢,簌簌雪落,无声。
岁未将近事事休,静心收心间,焚香,听曲,起炉生火。 近处火苗在炉中跳动,抬头窗前布满寒雾,不免生出些恍惚,时光在此刻停滞。已有诗宣之于口:“寒夜客来茶当酒,竹炉汤沸火初红。”
许久不见的好友相见,执手相顾,欲语泪先流。万绪千言,道不尽彼此的思念。悲喜交加,许久之后回过神来,烧水,汤沸,点茶,品茗。在饮下一杯茶汤时,也将经久累积的苦闷一并冲淡。喜笑便颜开。
崇祯五年(公元1632年)十二月,公子张岱,于大雪之日,独往湖心亭看雪,遇两人,烧酒炉正沸,邀同钦,浮三大白,而别。舟子曰:“莫说相公痴,更有痴似相公者!”
痴在哪里?可见一斑,三日大雪后的西湖,已至深夜,万籁俱寂,偏是要一人,握了手炉,到湖心亭看雪。
诸如此类事情,张岱做了不少。在金山寺唤侍从拿出随行带着的道具,在大殿前唱了一夜的戏,只因为那晚有“疏疏如残雪”的月光;虎丘中秋夜,在热闹的人群中听盛大的音乐,一直到三更天;还有一个雪天,带着一众友人爬上山,唱歌吹箫,再拖着满身的冰凌下山去。
“雾淞沆砀,天与云、与山、与水,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,湖心亭一点,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
张岱说:“人无癖不能与之交,以其无深情也”。癖乃偏爱与深爱,是旁人看来无所谓而在自己不能失去的东西,是会脱离常规,显得疯、怪、狂的东西。那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理解的东西。
知己难得,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,独一无二。彼此了解各自的独特之处,真实的,热情的,善良的。彼此的存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。彼此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,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。沧海遗音,难有和者,所以更加珍贵。
寒风吹雪,皓月当空,与一二知己,围炉煮茶,畅谈古今,吟诗弄曲,无不惬意快哉。
夜寒坐小室中,拥炉闲话;渴则敲冰煮茗,饥则拨火煨芋。
金盈之《醉翁谈录·京城风俗记》里,写到宋人过冬的仪式:
旧俗,十月朔开炉向火,乃沃酒及炙脔肉于炉中,团坐饮啖,谓之‘暖炉会’。
当茶香和炭火味交织在一起时,可以与家人或朋友分享这份美好时光。聊聊家常,分享彼此的故事,围炉煮茶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,更是一种情感的交流。
小小的一方炉火,能让人回到旧时光,也能创造一种新的空间。苏轼有诗:
大雪初晴,窗外,阳光映雪,屋里,火光跳跃。龙凤团茶在煮沸的雪水中舒展开来,美好的人在身边唱起歌,助人诗性。香气跟音乐丝丝袅袅,传到屋外。欢闹惊了青松,积雪从松针上落在岩石上,世界又回归了安静。
炉中小火,手中杯盏,烟雾氤氲,仿佛开辟了另一个时空。在这个时空里,世俗生活中的纷扰繁杂都消失了,精神得到了完全的放松和休憩。
围炉煮茶,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寻一份宁静与温馨;在精神的一方净土里,感受茶香的魅力,品味生活的美好。像这炉中火一般,有它,便有茶、有诗、有酒、有书,有懂得的人。